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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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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半旬,雲來港的秋季即將接近尾聲,金黃色的海岸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片的冬草,這種耐寒植物為整個西部鋪就了一張延綿萬裏的青褐色地毯。

國議會後雲來港市政的各項事務都落到了實處,按照國議會批覆下來的預冬提案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在這種半忙不忙的時期,容裴發現自己視為左右手的韓定有了點變化,比如下班後偶爾也會準時離開市政、似乎是去赴約。雖然這種小變化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放在韓定這種習慣把時間精確到秒的人身上卻極為不尋常。

同時郝英才借故往市政跑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而且每次往韓定那邊繞,意圖非常明顯。

這天下午容裴終於忍不住逮住郝英才說:“你想幹什麽?”

郝英才但笑不語。

容裴敲敲桌沿:“你在追阿定?”

郝英才瞅著他,還是不說話。

容裴說:“玩真的?”

郝英才說:“玩真的,不然我怎麽會找熟人下手?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有好感很正常。”

容裴搭上他的肩,舉了個例子:“我和你也認識很久了。”

郝英才一滯,說道:“這不一樣。”

容裴說:“哪裏不一樣?”

郝英才耳根處的皮膚恰到好處地紅了起來,佯作惱羞成怒:“感覺不一樣!”

見到郝英才這樣表態,容裴倒也信了幾分,微笑調侃:“大郝,你這次眼光倒是高了不少。”他勾住郝英才的脖子,“好好努力,要幫忙就找我。”

這時門邊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韓定安靜地站在門邊看著他們。

郝英才看向他。

韓定也會意般對上他的視線。

容裴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好友是怎麽看對眼的,不過這種狀況他怎麽想就怎麽好,於是擺擺手說:“阿定,大郝說有事要和你商量。”

韓定“嗯”了一聲,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容裴,對郝英才說:“走吧,去我那邊。”

郝英才點點頭。

兩個人並肩離開容裴的辦公室,等轉到回廊的盡頭時郝英才才開口:“有時候阿裴其實挺好騙的。”

韓定說:“因為他信任我們。”

郝英才沈默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種怎麽樣的行為:這會讓他陷入謊言的漩渦之中,必須日日夜夜地偽裝、時刻不停地以新謊言來修補漏洞。

他必須連容裴也騙了。

郝英才看向韓定,卻發現韓定目光沈著地看著前方,對於做這種事似乎沒有太大的障礙。

韓定臉上的疤痕經過歲月的洗煉後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猙獰,看上去像個獨特的紋理一樣印在他臉上。

郝英才記得韓定和他們說起過這個傷疤的由來,那是他少年時被欺負時留下的印記,當時咬牙切齒說要牢牢記住那份恥辱,所以沒有處理過疤痕。

郝英才和容裴聽完後都覺得有些意外,畢竟韓定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半點激烈的情緒——更別提記恨誰那麽多年。

難道在韓定看似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比誰都要深的感情波動?

想到這裏,郝英才心裏突然打了個突。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提議是不是有些愚蠢,夥同韓定向容裴做戲,會不會帶來一些不好的後果?

讓這樣的韓定留在容裴身邊,日後會不會帶來什麽變故?

郝英才邀請道:“待會兒一起去吃個飯?”

韓定說:“沒問題。”

郝英才說:“那好,我來接你。”

然而就在郝英才準備借“偽裝”的時機好好試探試探韓定的時候,他的人生走到了另一個拐點。

這時候的郝英才並不知道這回事,他跟往常一樣開車回到外交部。

還沒踏進自己的辦公室,郝英才就聽到底下的人就跑過來匯報:“老大,上邊在找你。”

現在雲來港外交部在郝英才上邊的自然只有一個人,郝英才皺了皺眉,還是敲響了郝英傑辦公室的門。

郝英傑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進來吧。”

郝英才推門走進去。

郝英傑的氣色好了許多,深黑色的正裝襯得那張俊朗十足的臉格外出色。

他銳利的眼睛看向郝英才,不冷不淡地命令:“關上門。”

想到外交部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地方上,郝英才也沒有在意這點小細節。他依言把門關上,說道:“有什麽事嗎?”

郝英傑雙手交叉,支在下巴下邊冷冷地盯著郝英才的臉:“你整天往市政跑是什麽意思?”

郝英才笑得非常溫柔:“沒什麽意思。”

郝英傑說:“不要裝了。”

郝英才說:“裝什麽?”

郝英傑直視他:“以你那點兒演技、那點兒心機,預先謀劃好可能還有點兒天賦,臨場發揮簡直就不堪入目。我那天要不是病得厲害,也不會被你拙劣的演技帶跑。”

郝英才眉頭緊皺:“開什麽玩笑?”

郝英傑冷笑:“你一轉腳就跑去追求別人,實在是個大敗筆。郝英才,你唯一的優點就是你還留著心裏頭那點兒血性,現在決定把它也扔了嗎?”

郝英才說:“我沒空聽你胡扯。”

他正要開門離開,卻猛地瞧見正對著郝英傑的磁感墻上出現了“那一晚”的影像。

沒有聲音的畫面就像是一部無聲默片,可那激烈的動作和纏綿的親吻昭示著畫面中的兩人都被對方的身體深深吸引。

郝英才額頭青筋隱隱暴現:“你留著這個幹什麽?刪掉!”

郝英傑笑了起來:“你過來。”

郝英才不動。

郝英傑用拇指和食指抵著下巴,笑意不減:“不過來我就把它交到老頭子手上。”

郝英才看著郝英傑浮動著暗湧的冰冷眼神,打了個寒顫。

他莫名地相信郝英傑絕對會說到做到,畢竟這個家夥看似正常,實際上有著比誰都要決絕的個性!

郝英才只能依言走近。

郝英傑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嘴唇被用力啃噬著,郝英才很快就嘗到了自己的血。他猛地推開郝英傑:“你簡直是瘋了。”

郝英傑冷笑:“那也是因為你。”

郝英才渾身一僵。

郝英傑命令道:“坐到辦公桌上。”

郝英才咬牙:“你到底想做什麽?”

郝英傑掀唇冷笑:“老爺子。”

郝英才氣急:“你!”

郝英傑說:“坐上去。”

郝英才深吸一口氣,照著郝英傑說的辦。

郝英傑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只是在試探,但試探的結果卻證明他猜對了。

這個哥哥依然是當年那個口硬心軟的哥哥——他也不想想把錄像給老爺子看的話誰才會有損失——絕對不會是他這個已經和家裏斷絕關系的郝家長子!

那麽他為什麽要接受威脅?

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是……就是為了他。

為了他這個弟弟。

這樣一來郝英才那天為什麽要說出那種傷人的話就很明白了,他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好。

為了他這個弟弟。

這樣一來郝英才那天為什麽要說出那種傷人的話就很明白了,他覺得這樣對彼此都好。

郝英傑抱住坐到桌上的郝英才。

他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不自覺地想要親近這個哥哥的原因是什麽、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只要能見到這個哥哥就覺得很快樂的原因是什麽,但是那天自己被這個哥哥緊緊地抱在懷裏、身體深深地填滿,終於讓他意識到那種致命的吸引力到底是什麽。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想要獨占眼前這個人,讓彼此都只屬於對方。他甚至見不得郝英才為亡母傷神,耍手段讓父親把他亡母的遺物統統清理幹凈。

那時候郝英才……那時候……

郝英傑渾身一顫,感覺身上的血液幾乎都快凝固了。

——就是那時候開始,郝英才看向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冰冷。

郝英傑收緊手臂,將郝英才牢牢地抱緊。

郝英才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郝英傑把腦袋埋在他懷裏。

郝英才一楞,莫名地想到郝英傑還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整天都黏著自己。

也是這樣把腦袋埋進自己胸前,烏黑的短發揉起來非常舒服。

他下意識地擡起手將手按在郝英傑腦袋上。

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動作時,他一把開郝英傑,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打開門時冷風灌入衣領,令郝英才感到陣陣發寒。

那時候他誰都恨,恨得牙癢癢,卻還是得乖乖做個最好的繼承人,端出完美哥哥的樣子對這個弟弟寬容有加。

每一次木著臉任由這個弟弟親近自己的時候,他都在想著等繼承郝家的那天,就把這個弟弟和繼母一起掃地出門。

可是偶爾感受到這個弟弟天真的依賴時又會有負罪感。

直到這個弟弟有了和自己爭奪繼承人位置的權利、直到這個弟弟獲得了父親的全部寵愛、直到他母親存在過的痕跡被統統抹去,他才發現原來會被掃地出門的可能是自己。

郝英才有自己的驕傲,他決然地離開了郝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在這種情況……未免太諷刺了。

郝英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先聯系了韓定:“午餐取消吧。”

韓定一向很敏銳:“計劃也取消?”

郝英才說:“對不起。”

韓定說:“沒關系。”

這標準得像國際禮儀規範的對話讓郝英才失笑,他切斷通話,又聯系了容裴,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要戒酒。”

容裴說:“以免再次酒後亂性?”

郝英才說出第二個決定:“我要離開雲來港了。”

容裴一楞:“你不是……”

郝英才說:“我本來想找韓定和我演場戲,結果被識破了。”

容裴心思轉得快,郝英才這麽一說他就明白了大半。想到韓定的個性,他問道:“你怎麽說動阿定的?”

郝英才只能把這個問題拋回韓定身上:“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他的,你想知道就問他吧。”

容裴點點頭,繼續追問:“那你準備去哪裏?海州?”

郝英才說:“可能要去更遠的地方。”

容裴抓住了他話裏的漏洞:“可能?”

郝英才說:“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接下來要去哪裏,包括你。”

容裴一頓,問道:“這麽嚴重?”

郝英才說:“是。”

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他看不見未來有任何美滿的可能性。

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怎麽也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

容裴嘆了口氣:“平時能夠聯系嗎?”

郝英才沈默。

容裴也不說話。

他們早年就相識,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分別太久,他早就習慣了有這麽個朋友在身邊。

郝英才突然要走,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但是他沒有理由阻止郝英才。

容裴說道:“那你需要幫忙的時候,一定要聯系我們。”

郝英才滿嘴苦澀,轉過身不去看容裴的表情:“一定。”說完他疾步離開,生怕再逗留下去就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容裴心情不太好,走到窗邊站了一會兒。

不知從哪飛回來的毛球撲棱著翅膀站到他肩上,說道:“晚秋,晚秋!”

容裴笑了:“沒錯,確實已經是晚秋了,冬天馬上就要到了。”頓了頓,他揉了揉毛球腦袋上的羽毛,“帶你去找疾雷玩去不去?”

毛球很高興:“去,去!”

容裴帶著毛球出發前往軍區。

作為雲來港唯一的秘書長,容裴有著隨時視察軍區的權利,所以他出示自己的身份卡後就暢通無阻地進入軍轄範圍。

他首先去的是瞿洺那邊。

瞿洺正在校場練兵,見到他後露出明快的笑容:“來視察嗎?”

容裴說:“國議會以後我就閑下來了。”

瞿洺說:“你也閑不久了,冬季可是忙得讓你腳不沾地的忙季。”

容裴笑了起來:“那也是。”

瞿洺說:“要不要去見見那群小崽子?被你帶過以後他們都不服我管了。”

容裴說:“要真是那樣你就可以把他們踢走了。”

瞿洺正要說話,卻看見一只雪白的鸚鵡朝這邊飛了過來。

見到有女士在場,這只極通人性的小家夥輕輕擡起翅膀擱在胸前,朝瞿洺致意:“你好!”

瞿洺被它逗樂了。

容裴問:“這麽快就回來了?你不是很喜歡疾雷嗎?”

毛球將爪子往前擡了擡,露出自己抓著的東西:“信!信!”

一封白色的信被它銀灰色的爪子緊緊地抓著,信封皺得厲害,只能隱約看出上頭寫著“致容裴”三個字。

番外狼與犬·續

自從回到雲來港後,陶安就很少見到徐浪。

徐浪在雲來港大學進行了一次招聘,意在選拔一批新人進行培養,預示著徐氏分部要開始進一步擴張了。

徐氏作為帝國僅有的八家金牌商會之一,是許多人都趨之若鶩的,因而這次招聘激起了年輕人群極大的熱情。

陶安無論怎麽換臺都能看到徐浪的臉,只能切換到軍演頻道,關註最新的軍事情報。等節目播完以後他就回房間登陸演練平臺,高競霆和陶溪給他的賬號還在,但他偏就不太想上。

陶安眼珠子一轉,想出了一個好玩的主意。

他登陸“小九”去找趙洋磕叨了一會兒,摸進野狼軍團總部準備砸場。

陶安熟門熟路地摸進有自己負責訓練的那個小隊裏頭,瞅見他們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他清了清嗓子:“誰是頭兒的?我要挑戰你們!”

他的副隊長上前說:“今天可能不行,我們隊長還沒過來。”

陶安註視著自己的副隊長,那是個剛剛從軍校畢業的正規生,照理說他應該至少撈到個士官當當的,結果卻被家裏安排到高競霆身邊當個小士兵。

能力是不用說的,就是有點老實,連陶溪安排他這麽個外人來當隊長這家夥也沒有任何異議。

叫什麽名字來著?程暉?

陶安亮出自己的軍團標記,表明自己是徽章的人。他笑瞇瞇地說:“乖,別害怕,我們來打一場。”

程暉一激靈,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小女孩”。頓了頓,他說道:“好,你回去帶人來。”

程暉突然這麽爽快,陶安頓時覺得有些沒勁。但是調戲到一半可不能半途而廢,而且他只要是想親自驗收一下自己的訓練成果。

陶安回徽章叫齊了當前沒有開戰場的人開了戰場。

程暉很快就進來了,兩個指揮官例行地見了一面,開始進行演練。

陶安驚異地發現脫離了自己的指揮,程暉發揮得比往常要更出色。雖然可能因為平時都沒什麽機會掌控全場、指揮起來還有點生澀,但對於一個剛剛畢業的軍校生來說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軍校裏面眼高手低、誇誇其談的人可不少啊!陶安全心投入戰局,毫不留情地挑出程暉的破綻逐一擊破。

他花了大半個小時就將程暉指揮的隊伍打得節節敗退。

看著“小九”的勝率又高了一點,陶安笑瞇瞇地和程暉握手:“我打得很開心。”

程暉已經從剛剛的失敗裏面緩了過來,他還擊:“那隊長你是不是該回來了?”

陶安瞪大眼看著一臉老實的程暉。

程暉想不明白為什麽陶安出身那個徐家,性格卻與陶溪有那麽大的差異,有些時候他還真符合“小九”的外表——活像個長不大小孩子。他伸手揉揉“小女孩”的頭發,問道:“隊長你心情不好?”

他那似曾相識的語氣和神情讓陶安楞了楞,然後他矢口否認:“才沒有!”

程暉還是很老實的樣子,關心地勸道:“不開心的話最好是睡個好覺,不要勉強自己。”

陶安最受不了別人好言好語的勸說,於是他不甘不願地說:“好吧,我下了。你剛剛指揮得不錯,再帶著他們下幾場吧,有問題可以攢起來等我上來再問——連我都不懂也沒關系,我們還能找趙洋呢。”

程暉點點頭,對陶安突然認真起來的語氣也不覺得突兀。按照年齡來看,陶安確實比他們要大一歲,只是長相顯小而已。

陶安退出演練平臺,揉揉眼睛準備回房間,就碰上了迎面開門的徐浪。

他一楞,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見到徐浪帶著兩個面嫩得很、還是學生模樣的家夥走進來,那是對雙胞胎,年紀不大,又都長著可愛的娃娃臉,乖順地跟在徐浪後邊就像兩個小孩子。

見到陶安,他們齊聲喊:“陶哥!”

陶安:“……”

沈默了一會兒,陶安還是很禮貌地摸了摸他們的腦袋,擺出前輩的姿態:“你們是考進徐氏的實習生嗎?”

雙胞胎被問到了點子上,高興地和陶安分享自己的喜悅:“徐哥說直接讓我們當正式職員!”

陶安說:“那你們一定很厲害。”

雙胞胎臉上有著耀眼的光芒,謙虛地說:“是徐哥人好。”

好人?陶安嘖嘖兩聲,把不以為然的話吞進肚子裏。他伸了個懶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了,你們有正事要做吧?我先回去睡一覺。”

雙胞胎說:“陶哥你去吧!”

陶安轉身回房。

由頭到尾,他和徐浪連眼神接觸的次數都不多。

陶安不喜歡想太多,鉆進被窩裏很快就睡得香甜無比,因而他並沒有察覺不久之後徐浪就走了進來。

徐浪看著陶安小孩子似的睡顏,心裏有些不痛快。

他是把兩個雙胞胎帶回來辦點公事,順便想問問陶安要不要也到徐氏來幫忙,他準備單獨給陶安開辟演練平臺的業務、讓陶安擁有自己的勢力,兩個雙胞胎是招來和陶安作伴的。

剛剛和陶安迎面撞上了,他還怕陶安會誤會什麽,沒想到陶安一轉頭就酣然入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要麽陶安沒有完全誤會,要麽……陶安根本不在乎。

徐浪握緊了拳頭。

陶安會在意嗎?當然不會。——陶安巴不得和他解除婚約!徐浪轉身走出房門,重新回到書房。看著一臉開心的雙胞胎,他說道:“這事先緩緩,不要跟陶安說。今天到這裏就好,你們回去著手準備吧。”

陶安並不知道徐浪的打算,他醒來的時候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心裏悶得發慌。

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陶安利落地坐起來穿好衣服。

容裴已經給他打過招呼了,高競霆治療後的後遺癥是“放大效應”,也就是說接受新療法治療的人會把記憶裏不好的部分無限放大,那種負面感覺完全遮蔽了其他感覺。

陶安當然明白自家哥哥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原因:徐浪的情況和高競霆非常相像,而徐浪這些日子的表現也很像出現了“放大效應”,幾乎很少出現在他面前。

唯一的解釋就是徐浪的內心被負面感覺籠罩、只能依靠工作來轉移註意力。

而且徐浪看到他的時候,一定像上次在雲來港重逢的時候一樣恨他恨得要命。

陶安撫著胸口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飛快完成洗漱,到冰箱裏叼了兩片吐司、拿了罐牛奶上樓。

他必須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能擺脫現在這種困窘的狀況。

陶溪那邊也不能去了,那畢竟是軍方人聚合起來的軍團,他擠在裏面怎麽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留在徽章好好表現,爭取接任趙洋的位置是個好選擇——趙洋說他馬上就要跟徐邵一樣轉向外雇顧問那一行,問他敢不敢接手。

雖然知道這裏面未嘗沒有自家哥哥的面子在,但陶安還是很心動。

心裏有了決定,陶安就常常上“小九”的號去磨練程暉。

陶溪那小子還不算太壞,陶安不想半路撒手給陶溪留個爛攤子,所以他卯足勁地指導程暉。

程暉由頭到尾都學得很認真,沒幾天就進步神速,勝率已經不是一面倒地往下掉了。

陶安笑瞇瞇地說:“很好,你出師了。”

程暉見他心情不錯,邀請道:“今天是軍區開放日,你要過來玩玩嗎?”

陶安想了想,自己好像好久沒有出過門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他點點頭:“也好,我這就過去。”

程暉說:“我到門口接你。”

陶安爽快地應了個好字,軍區那麽大,程暉不來接他還怕自己會迷路。兩個人很快就會師了。

程暉說:“等一下見到那群牲口,隊長你可得悠著點。”

陶安問:“為什麽?”

程暉說:“最近我老是和‘小九’對戰,他們天天都在起哄,所以我跟他們說今天‘小九’會過來。”說完他朝陶安眨了眨眼睛。

陶安:“……”

他以前怎麽會覺得這家夥老實呢!

不過陶安可不是臉皮薄的人,他皮厚得很,一點都不害臊,大大方方地跟程暉去見自己的隊員們。

陶安在野狼裏的模樣沒怎麽修整過,所以其他人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發現“小九”是他之後,所有人的眼睛都瞪了出來。

陶安嬉皮笑臉:“怎麽?想不到是我?有夠吃驚的吧!”

見到自家隊長惡作劇成功後露出的笑容,隊員們對視一眼,突然一擁而上,抓起陶安往天上拋——然後又默契地接住。

程暉唯恐天下不亂地指揮:“不停地拋,直到他求饒為止!”

隊員們立刻照辦。

反覆被拋高、跌落、再被拋高、再跌落的陶安被他們搞得整顆心忽上忽下,很沒骨氣地討饒:“我錯了!啊啊!以後再也不玩兒你們了!我錯了……啊啊啊啊!停下,快放我下地!”

隊員們很仁慈地住手。

程暉把他從隊員們手裏接下來。

陶安擡起頭,只見程暉臉色帶著爽朗的笑容問道:“心情好多了嗎?”

陶安很久沒流過的眼淚突然就躥了出來。

他緊緊地抱住自己唯一可以觸碰到的人,難以控制地哽咽起來。

程暉拍了拍他的腦袋。

陶安飛快地在程暉身上抹幹眼淚,惡狠狠地說:“馬上給我來戰場!”

程暉說:“奉陪到底!”

隊員們也應和:“奉陪!奉陪!我們可不會輸給哭鼻子的家夥!”

陶安罵道:“可惡,你們這群混賬!”

卻是破涕為笑。

陶安上“小九”的號和程暉他們對戰好幾場,午飯時間就到了。一夥人在食堂用了飯,又重新回到演練平臺裏面,只不過換成陶安帶隊去挑戰其他軍團。

和隊員們一起玩的感覺似乎比平時更開心,陶安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直到程暉提醒說要吃晚飯了,他才停止發起那無休止的挑戰賽。

指揮了一整天,陶安實在是餓得慌,連軍區食堂的飯菜都覺得格外香,他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笑容:“今天我過得很開心!”

程暉見陶安的菜差不多見底了,把自己的那份也夾了一點給他。他說道:“這種強度的玩法對你來說太耗體力了,多吃點。”

陶安正好道謝,卻猛地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徐浪就站在自己和程暉跟前。

徐浪沒有管周圍人的側目,他腦海裏不停地回放著陶安剛才對程暉露出的笑容,以及程暉親昵地把菜分給陶安的場景。

那個畫面讓他心裏充滿了暴戾的情緒。

徐浪說:“跟我回去。”

陶安臉色一白。

程暉說:“徐先生,陶安……”

徐浪額角青筋微現,壓根沒有理會程暉的意思。他盯著陶安重覆道:“跟我回去,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陶安知道現在的徐浪不是那個他說什麽就信什麽的阿狼,甚至就連那個執意要和他定下婚約的徐浪都不是,要是他敢反抗的話,這個“徐浪”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他咬咬牙,站起來跟著徐浪離開。

一路上徐浪都沒有說話,車裏的氣氛壓抑得讓陶安胸口發脹。

等差不多抵達徐宅,陶安心裏一陣發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解釋:“今天是軍區開放日,我去找他們玩……你知道的,我在陶溪那邊也有賬號,他們都是我的隊員。徐浪,你……”

徐浪猛地踩下剎車。

他面色猙獰地抓住方向盤,控制著自己不要把怒火發洩到陶安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用很平靜的語調說道:“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和程暉相處時的場景想的是什麽?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你可能背著我和他往來很久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你背叛我!為了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壓下這些念頭——就好像我這段時間壓下每一個想狠狠地把你抱起來、狠狠地占有你的念頭一樣。所以我很少出現在你面前——我怕傷到你,我怕我們之間再出現永遠也難以挽回的裂痕——”

陶安的心一顫。

徐浪似乎終於把心裏翻騰的怒火壓下去了,連神情都變得很冷靜。他伸出手輕輕地將陶安帶進懷裏,把腦袋埋在陶安頸窩裏。

陶安楞楞地任由徐浪抱緊自己。

只聽徐浪的聲音跟他的心一樣在隱隱發顫:“……陶安,我們之間不要再有別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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